苏先生:中央对农业是非常重视的。专家学者提出的建议完全站在你这个角度的,我还没有见到,看到土地法中某个章节对农民劳动权的剥夺,没有人站在这个角度去总结。从你的角度考虑可能是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,农民有更大的选择权了,但是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呢?要有配套的“临时乡村法”,要不然就乱了。
孙大午:必须有“临时乡村法”。一个是“因地制宜”,一个是经济调控。国家可用税费手段调整土地用途。
苏先生:难就难在这里。如果改变大法,必须有几十条,上百条的条文来补充。
孙大午:这些补充条文很容易,因为部门法上都有,拿过来融在一起就行了。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削弱部门的权力,问题不在中央,也不在老百姓,是部门权力在跟国家根本利益发生冲突。比如民法、行政诉讼法没有执法队,宪法也没有宪兵,但土地法、工商法、税务法等都有执法队,部门法特别强大。中央怎么限制部门权力?就要有《临时乡村法》,把有用的浓缩进去,限制农村的都放开,既强化,又弱化。强化体现在设立执法队,高效率;弱化,就不再是“一个破草帽,八个大檐帽”,可以是“八个破草帽,一个大檐帽”来管了。总之一点,是要放开大部分人。
苏先生:这个动作很大,等于给农民放开了一个新的空间,农民自身有条件改变从业方向。
孙大午:原来的招商引资是政府行为,现在可以变成全国农民的自觉行为,出现万马奔腾的局面,他可能把美国留学的孩子拉回来搞农村建设。资金和人才都会流向贫困地区,深圳不就是这样起来的吗?那是国家让他们富的,现在应该让全国富起来。
苏先生:听起来很受鼓舞,但我是农业外行,可能有些问题我们还没有看到,作为国家来讲考虑问题要更周全。土地问题非常敏感,可以先搞个试点区域,一下推广,难度是比较大的。
孙大午:试点经验是不可推广的。计划经济搞试点,市场经济从来不用搞试点。
苏先生:试点是为了总结有可能出现的一些连带问题,先修正,成熟了再去推广,试点不一定在一个地方,可以在许多地区同时开展。
孙大午:如果搞试点会搞成政绩工程,而多数企业都会被部门官僚利益“同化”。他们为了生存下去,会拖欠贷款、偷漏税、违法占地,生产假冒伪劣,和工商、税务、土地银行等权力部门勾结,这就是“同化”。
苏先生:乡镇企业要生存,不跟管理部门建立灰色关系就不能发展。往下讲,已经建立了这种灰色关系,从客观上讲是降低了他的生产成本。
孙大午:你的立论不对。他没有降低成本,而是增加了成本。我们这儿有一个中兴洗毛厂,也曾达到职工近千人的规模,年产值号称上亿元,董事长和我同年,有一次年底会上我问他:你今年纳了多少税?他说:100多万。我说你赚了不少哇。他说,我赔了600多万。我不解:赔了为什么要纳这么多的税?他说:人家按销售额的10%的纯利润计征所得税,每卖出100元产品,至少有10元钱的利,10元钱就要纳3.3元的所得税。我说这不合理,企业赔了钱怎么还要纳所得税?你应该跟他们理论。他无可奈何的反问我:你倒是总在打官司,可是你赢过吗?不久,这个人就被债务压死了,其实这100多万也是他“勾兑”以后的结果。他死后,企业就倒闭了,仅欠银行无法偿还的贷款就达3000多万元,我想,多少企业的倒闭与此类似。
我曾搞过一个粗略的估算:前几年县里的科局长每年的灰色收入不下10万,一个县60多个科局,根据行业不同收入也不同,再加上执法人员副科局长,不信就看他们家的几套楼房,钱从哪来?是不是要吃摊点、吃企业?一个局编制二三十个人却养着三四百人的队伍,他们在干什么?他们的费用不都要摊入企业成本吗?
苏先生:如此看来,乡镇企业与部门关系要松绑。为了求得生存权,不主要是为降低成本。
孙大午:其实大多数企业家不希望从部门得到什么利益,而是希望能够得到生存发展。
苏先生:但是部门的法都用《临时乡村法》代替,也是个新生事物,从技术上有没有障碍?我们县里的各部门放在一个法里是不是有一种隔行无法管理的问题?他们原来总是有许多看起来合理的做法。
孙大午:从根本上说80%都不合理。猪肉鸡蛋多了不是畜牧局的功劳,土地的保护也不在土地局,必须看到这一点。放权的目的是要他们少点干涉。比如说食品生产,如果不合格能进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吗?县里的什么技术监督局、畜牧局管这个干什么?产品销到北京、石家庄,下边的检验根本无效,还得人家重新认定,在本地销售又不需要它。当地人知根知底,有信誉在这儿,管它的意义在哪儿?
苏先生:我们刚才讨论的基础是要把几个部门合起来,在技术上专业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。他会说我们是一个很专业的部门,可不仅是收费,行业管理很重要,还要解决这些人的生活问题。
孙大午:我们现在的管理不能给流通服务带来任何好处,把这部分技术性操作交给行业协会,会做得很好。根据发达国家的经验,他会自然形成行业自律。我是保定市禽业协会会长,如果放开,从技术服务到防疫我都要负责。前年河北省大面积禽流感死了多少只鸡?我们的1600多联系户没有一户发生,我们的技术比畜牧局强得多。
至于要解决这些人的生活问题,那就是“拆庙养和尚”,养起来,不让他们闹事。
苏先生:若干年之后很多的管理职能要由行业协会负责,政府弱化,市场强化。
孙大午:你现在不给生存空间,这个行业协会怎么起来?我这个会长说这批鸡运到某县不用检疫,但畜牧局的初中生用肉眼一看就说不行,最后还得他说了算。专家和高科技不顶用,他的服装肩章顶用。
苏先生:这个我相信,现在的各个行业协会基本都是摆设。
孙大午:所以要摆脱这种现状,就得“拆庙养和尚”,养的费用非常低,可能只占劳动产值的1%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