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五庄村旧称郎五庄洼,原是徐水境内的九片碟形洼地之一。
在北方的乡村,在广袤的华北大平原上,最常见的通用地名就是“村”或者“庄”,二者惯常并举,实际相差着数百年的悠悠时光。
“村”原是先民较早建立的一批相对稳定的聚落,周围是大片的可耕地;“庄”则是先民在开发远处的洼地时,为便于收割和守护庄稼,临时搭建的庄院。每一次大规模的开发周期过后,只有少数几个“庄”能够保留下来,她要像“村”一样传衍成为稳定的聚落,通常需要三五百年的时间。
汉之前,“村”、“庄”连同它周围的桑田或洼地一起,统统被称作“野”,可以想见当时
的大平原上聚落萧疏、牧原寥廓的景象。
旷野无边,郎五庄微渺得如同夜空之星,沧海之粟,传说和民谣构成她全部的历史。在光绪33年的徐水测绘图上,郎五庄还被记作“狼虎庄”,老百姓叫它“狼窝庄”。
传说古时候,有个南方来的风水先生行至此处,对村民们说,这个村子将要出十八个高官,但是必须在村东北挖一个大坑。村民们信以为真,齐心协力地挖坑,结果挖出了许多沾满血水的石块。村民们去找风水先生,哪知他早已悄悄溜走。原来这个风水先生不怀好意,是专门来断龙脉的。本来,这条龙很快就能喝到东河沿的水,马上就要成气候了,不意被南蛮子所破。不久,村里出了十八个强盗,杀人越货,无恶不作。官府到处追杀他们,一村民众受其牵累,屡遭血光之灾。村子因而得名“狼窝庄”。后来,村民们嫌其不雅,改称郎五庄。
当地民谣描述人们的生活:“春季返碱白茫茫,夏季沥涝水汪汪,秋季高粱无几粒,冬季枯草一片黄。年年只见种下地,就是不见粮归仓。吃的高粱面,喝的苣菜汤,稀粥照人影,糠菜充饥肠,十有九年闹饥荒”,总之,“烂泥塘,土坯房,半年苣菜半年糠,有女不嫁郎五庄”。
有女不嫁,无以为继——这大概是农民对贫穷最常用的诅咒。
在中国六千年的农耕文明史上,洼地是北方农民一个漫长的噩梦。《诗经》中到处都有它的影子,人们叫它“隰”。
洼地的主要特点是只会越来越加重的水涝和盐碱,通常只能种植高粱之类生命力顽强但品质低劣的作物。洼地的开发极其艰难,一次次充满希望的投入和劳作,常常继之以一次次颗粒无归的湮没,但是先民仍然前赴后继,以艰苦卓绝的精神承担起了卑微的劳作,好比希腊神话讲述的“西绪福斯的苦刑”。
西绪福斯原是柯林斯城的国王,为了说服河神向柯林斯城供水,他背叛了宙斯,遭到了诸神奇特而残酷的惩罚:他被迫在有生之年,永无止息地将一块巨石推到山顶,但是巨石每一次到达山顶后,都会因自身重量滚落下来。
诸神不无道理地认为,没有什么比徒劳无望的劳作更可怖。但是,西绪福斯怀着对诸神的轻蔑、对大地和人间的热爱,以极大的勇气和毅力承担并超越了自己的命运。
现在,天气晴好时,站在大午庄园最高的楼顶,四面俯瞰,能看到绿野无边,古老的村庄彼此守望,像安详的岛屿,散落在宁静的海面。
一位好文墨的乡亲,题赠大午庄园:“自古丁郎翟马,荒野满目芦葭,而今午骏奋起,沃土培育英华”。“丁郎翟马”指的便是庄园四周的丁庄、郎五庄、翟庄、马庄。这些“庄”多建于清咸丰年间,只用了100多年,就演变成了“村”。
当初为了排涝治碱,低洼的地面被挖成一条条高低相间的台条田,台田用于耕种,条田用于雨水冲刷排涝;人们还在田间地头,打了很多机井,以备旱时灌溉。现在,台条田都种满了庄稼,每到春秋时节,机井日夜鸣响,地下水汩汩涌出,灌溉着辽阔的大平原。
据说,华北大平原已经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井灌区。